■文/董武英

    “我們一個正常經營企業，動不動就有執法機構來威脅我們，今天查這個，明天查那個，又是公安，又是什么食品檢驗，又是什么鍋爐檢查，天天找我們麻煩，他們沒有為我們辦一件事情。”

1月2日上午，中誠信集團董事長、中國人民大學經濟研究所所長毛振華，在一條廣為流傳的視頻中，痛陳亞布力管委會掠奪民企種種惡劣行徑。

在最新公布的調查結果中，黑龍江調查組指出亞布力管委會存在三個方面問題，有法律和經濟方面的糾紛，也存在嚴重的違紀違規行為。官方對亞布力管委會負責人給予處分，并由管委會向陽光度假村道歉，對干擾度假村正常經營活動的相關責任人予以嚴處等等。不過，隨后官方也指出，毛振華在視頻中的一些說法與事實不符。

在這個事件引爆網絡之后，東北三省的企業投資環境問題再度引發社會輿論的極大關注。“投資不過山海關”這種偏負面的論調，似乎又得到了驗證。

強悍的東北體育和背后的巨大陰影

亞布力陽光度假村，是東北歷史最早的一批大眾滑雪場，而正是它們帶領了東北冰雪產業的發展。因此，在這個事件中，體育是難以忽視的底色。

中國東北，向來是體育人才輩出的福地。

從足籃球兩大傳統項目來看，2017賽季的中超聯賽，盡管遼寧宏運和延邊富德雙雙降級，但重新回到中超頂級舞臺的大連一方，再加上曾經奪得2007年中超聯賽冠軍的長春亞泰，使得東北足球的底牌實力仍然強悍；至于籃球，東三省更是人才輩出，其中又以遼寧為最。目前CBA所有球隊，都至少有一位遼寧籍的球員在效力，而遼寧男籃更是多年的傳統勁旅。

此外更不要忘了，東北出身的運動員在冰雪運動上的先天優勢，即將到來的平昌冬奧會，以及4年后的北京冬奧會，依然是他們的舞臺。可以說，在競技體育范疇，東北三省始終保持著全國領先水平。

但是，從近期諸多事件可以看出：東北雖有強大的體育競技水平，卻沒有與之匹配的成熟產業根基。近幾個月來，一些風波掀開了東北體育實力強悍背后的巨大陰影。

2017年末，時隔三年重新沖上中超代表大連足球力量的大連一方，被視為東北足球再度崛起的希望之光。但在2017年12月26日，關于“一方集團撤回投資，大連一方俱樂部已由市體育局暫時托管”的傳言卻不脛而走，“根據大連市體育局的決定，馬林出任球隊教練”的消息，似乎更是驗證了傳言非虛。

雖然大連市足協一位負責人表示，馬林是大連市足協的編內人員，所以由足協方面宣布這一任命，但這樣的解釋并沒有減輕球迷的疑惑。

禍不單行，CBA的吉林東北虎隊在比賽轉播方面也遭受了不小的打擊。12月中旬，吉林電視臺公共新聞頻道做出決定——但凡是在黃金時間（每日晚7時到9時）進行的體育比賽均不再進行直播，而全部改為錄播。

也就是說，本賽季CBA吉林東北虎隊余下的比賽，吉林省球迷根本無法從本地電視臺第一時間觀看到視頻信號。吉林電視臺此舉，放眼全國各省市電視臺也實為罕見。雖然據了解，這跟球隊的戰績無關，但據知情人士透露，體育類節目不如電視劇好招商，是電視臺做出這一決定的原因。

而除職業俱樂部之外，東北體育產業中最為光鮮的冰雪產業，也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質疑。

在亞布力事件爆發之后，關于雪鄉宰客的事件也在網絡上被爆料。有游客發表長文《雪鄉的雪再白也掩蓋不掉純黑的人心！別再去雪鄉了》，爆料在“雪鄉東北大院”住宿遭遇店家價格欺詐的相關事實。后經調查組核實，“趙家大院”經營者提高房價，涉嫌價格欺詐的行為，根據相關規定，物價部門對旅館業主處以了59360元的經濟處罰。

“繁榮”的東北體育產業和背后的經濟深坑

在過去的數十年中，冰雪產業已經成為了東北的名片。

一年一度的哈爾濱冰雪大世界，早已成為吸引無數游客觀賞的冰雪盛會，而黑龍江的哈爾濱萬達城、亞布力；吉林的萬科、長白山以及遼寧沈陽怪坡、撫順熱高、大連銘湖溫泉度假村等老牌雪場，也都成為具有一定影響力的滑雪場，無數大大小小的冰雪設備生產銷售公司也隨之興起。在覆蓋的皚皚白雪上，東北三省的冰雪產業一派繁榮景象。

此外，不可否認的是，從積累的體育文化和獨特的生態環境上看，東北是具有發展體育產業巨大先發優勢的。2022年北京-張家口冬奧會的臨近，也成為了東北冰雪產業發展的新契機。

但在如此強大的優勢之下，東北的體育產業不但未能風生水起，反而接連發生了一系列堪稱致命的變故。在“繁榮”背后，發展數十年的東北冰雪產業亂象頻發。“宰客”并非孤例，其背后反映的服務意識缺乏和配套設施不完善等問題，卻更加凸顯。

在冬奧會臨近和冰雪產業快速發展的當下，這些“不完善”，將成為東北享受未來冰雪產業紅利最大的桎梏。

一個地區的體育產業發展，無法脫離此地區的整體經濟發展狀況。在提及東北體育產業時，我們也不可避免地提到東三省的經濟發展形勢：在2016年，我國GDP增速為6.7%，而在全國各省份GDP增長情況排名中，東北三省吉林、黑龍江和遼寧居于全國31個省市自治區增長率下游，其中吉林增速6.9%，黑龍江增速6.1%，而遼寧同比下降2.5%，居于末位。

在如此嚴峻的經濟發展形勢下，東北的體育俱樂部自然難以獨善其身，而與之匹配的相關產業更是形勢慘淡。

按照正常的發展方向，東北以其職業體育的優良戰績，俱樂部拉到贊助和投資將不成問題，賽事轉播和球迷市場也會具有極大的發展空間，也將更加容易發展如體育培訓等相關產業。但現在的事實卻是，本土企業由于經濟下滑等原因根本無力支撐體育俱樂部生意的發展，而一些在體育培訓界已闖出名聲的東北企業，更是開始逃離東北。

大連一方撤資，反映了東北職業體育俱樂部面臨的困境，其他東北俱樂部也面臨著巨大的難題。

成績一向穩定的長春亞泰，其背后金主亞泰集團也在近些年面臨集團業績下滑、利潤萎縮的尷尬局面；而2017年從中超降級的遼寧沈陽開新和延邊富德，資金問題也是重要的主因。在其余俱樂部出重資，聘用外援外教以及本土青俊的局面下，遼寧宏運由于受到資金的限制不得不賣掉主力隊員，而小本經營的延邊富德，更是傳出了富德撤資的消息。在本土不算龐大的球市上，在如此巨大的資金壓力下，兩隊的降級是東北經濟發展困境的切實反映。

非市場化的營商環境，與背后的商業泥沼

東北職業俱樂部生意經營慘淡，一大原因是東北三省近年來的經濟下滑，而另一大原因可能就是東北地區糟糕的商業環境，而這一點在毛振華痛斥亞布力管委會事件中體現的淋漓盡致。非市場化的商業環境是“造成投資不過山海關”的重要原因，也是東北體育產業發展慘淡的根本原因。

這不由得讓人聯想到，前幾天萬達長白山高爾夫球場被取締的相關報道。

2017年10月1日，長白山國際滑雪中心內的兩個國內頂級高爾夫球場被取締。而取締的原因也被12月27日中央第一環保督察組對吉林省的一份督查報告揭開：

“長白山國際滑雪中心項目在實施過程中，違反國家要求擅自建設兩座高爾夫球場和93棟別墅，并長期違規運營。2011年國家對違法違規高爾夫球場項目進行清理整治以來，吉林省不僅未按要求對該高爾夫球場項目進行清理整治，反而多次向國家有關部門報告稱該項目已經停止建設并拆除了相關設施，明顯與事實不符。”

現代商業的根基在于契約精神，而市場經濟的核心要素在于競爭。無論是亞布力事件還是萬達高爾夫球場事件，亦或是雪鄉宰客事件，其中都充斥著多種非市場化的惡劣行徑，而這些“不規矩”的行徑直接違背了經濟規律。一旦這種“不規矩”成為習慣，經濟增長根本無從談起。

東北的經濟問題也不是近兩年的事，但毫無疑問，這個問題直到近幾年才開始受到廣泛的關注。去年，在社會各界熱議東北問題時，人民日報發表了一篇題為《東北振興，精氣神要鼓起來》的評論文章，質疑東北經濟被妖魔化，并表示：別忘了萬達就是從遼寧走出去的。

但是從本質上講，東北問題已經升級成為一個復雜的社會問題，而處于其中的東北體育產業的發展自然會受到極大的約束。

盡管糟糕的營商環境，造成了無法吸引外來投資的尷尬局面。但另一方面，東北地區所擁有的而其他地區所不具備的體育產業發展優勢實在巨大，因此，東北體育產業的發展，將會極大的影響到中國體育產業整體的發展。

“不能放大個案來否定整個工作，東北這幾年營商環境是有了極大的改進的，但與經濟發達省份仍然存在著較大差距”，1月5日，發改委東北振興司對雪鄉和亞布力事件進行了回應。

對于目前處于成長期的中國體育產業來說，一個公平而穩定的商業環境是必不可少的。一旦有了良好的商業環境，以其強大而深厚的體育文化積淀，加之獨特的冰雪生態環境，東北的體育產業將會取得更快的發展。

東北改革任務重，而東北體育產業更是任重道遠。